文|赛人
山口百惠风靡整个华人世界时,我对女性的鉴赏还一窍不通。稍大一些,也就知道她没有她在挂历和巨幅招贴画中那么清纯。生活中如此,电影中也一样。
还记得我所上的中学,有种专门为教职工放内部电影的录相厅,曾放过《教父》、《野战排》。当年久闻这两片的大名,因没能看上,而为此焦虑过。后来一个并不带我课的,教化学的年轻老师,住在学校里。而我因常在操场上打羽毛球,他有时也过来趁两手,对我也算好印象。就因为这,他把我带进了那个神秘的有些不像话的录相厅。看的是《雾之旗》,前面好像还是一个邵氏的武侠片。看完后,老师问我觉得哪个更好看,我说是《雾之旗》。老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当年我就知道,他笑的是,《雾之旗》里山口百惠色诱三国连太郎的一幕。
我承认,看的时候,是希望这对男女能更放肆一些的。但即使没有这些声色场景,我也还是喜欢这部根据松本清张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不光故事奇特,人的转变有种固执的凛冽。他的导演是西河克己,与山口百惠、三浦友和这对贤伉俪合作过多次。
西河克己和山田洋次、降旗康男、佐藤纯弥一道。他们的电影最早被中国的普通观众所熟悉和喜爱。单说,西河克己,他的最后一部作品《一碗荞麦面》,我也有幸看过,老实的有些刻板,但人情味很足,且不让人起腻。西河克己跟市川昆一样,喜欢改编名著,但成就显然不如后者。(最近看了市川昆的遗作《八墓村》,有些惨不忍睹。)
第一次看西河克己的作品,也是山口百惠在银幕上的亮相,是当年引起极大轰动的《绝唱》。所谓“绝唱”指的是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这对有情人相约,不管两人各处天涯何方,一有思念,便要唱起《伐木歌》。
山口百惠拒绝三浦友和求爱时的对白,我依稀还记得。她说自己贪吃嗜睡,睡觉还会磨牙。三浦友和说自己就喜欢这个。山口百惠作为划时代的东亚偶像,总觉得她只有清纯是不够的,她是较为丰富的,不是那么拘禁、也谈不上奔放。像春天里的风、或者像温热的澡水,是极为难得的,恰到好处的舒服受用。同时,她也不吝去展现她阴郁、错乱的一面。
山口百惠四岁时,就遭到父亲遗弃,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早年也有过短暂的太妹生涯,幸好有一副好嗓子,十四岁就开始出唱片,并驰骋歌坛多年。外人看来是大染缸的娱乐圈,对山口百惠而言,却是一道温泉,将她洗涤的更加透亮和明媚。
就在山口百惠盛名之时,21岁的她,宣布退出娱乐圈。她的告别演唱会,是一个泪的海洋。山口百惠一开腔,就有人哭。山口百惠一哭,大家哭的更欢。想想,21岁,多少年轻女孩才刚刚起步,并下定决心奋不顾身地在这名利场上翻滚。而山口百惠轻轻地挥一挥手,她在告别演唱会上唱的一首歌,张国荣也在他的87告别演唱会唱过,名叫《风继续吹》。
两人不同的是,张国荣几年后就复出了,而山口百惠却说到做到,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去了,并成为一个布拼艺术家。
山口百惠长地不美,虽然有料,但不算火辣,她的性感是踏实的,不需刻意的撩人。记得巩俐刚出道时,就有人说她像山口百惠,主要是嘴部轮廓比较接近吧。山口百惠的演技优质,但还谈不上一流。她的歌艺也不错,但冲击力绝对不强。她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是学生情人,更不是活色生香的肉弹。她好像什么都不是,她巧目倩笑让人觉得安静,她面无表情时,却仿若有火苗在腾跃。她对于号称要“解放思想”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国人而言,是适可而止的唤醒,又是对旧式理念的隐性归位。恰巧,她来了。
在那部事关乱伦的电视剧《血疑》热播之后,便马上风靡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山口百惠是早熟的,也是早慧的。这使她的所谓清纯总能敷上一层灰冷的色调,这份灰冷,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只是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旦时机成熟,这抹灰冷的保护色,便会被洗涤掉。她刚刚十五岁,初登银幕,便主演了西河克己执导的,根据日本文坛巨擎川端康成的名作改编的《伊豆的舞女》,这是她与三浦友和的初逢。
山口百惠在片中正面全裸,电影频道放映此片时,非常善良地保留了这个镜头。她在光着身子和三浦友和打招呼,戏中的三浦友和不觉尴尬,反而觉得这女孩天真无邪。影片中,两人第二次打招呼,则是分手的一刻。终为这清淡的故事涂上了感伤的一笔。小说我挺喜欢,电影拍的太规矩了,但也可以说是自然浑朴吧。何况,山口百惠又足够迷人。影片有着日式的怅然若失,好在,银幕之外的佳偶天成还是能让人心暖。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在他们合作的第二部影片《潮骚》中,相恋了。
据西河克己回忆,当年拍《潮骚》时,山口百惠常常一早就到了拍片现场,他还取笑地问百惠是否想早点见三浦。山口娇憨地说:导演,你怎么来得比我还早呢,你也想见谁吗?
这对贤伉俪主演的电影,予人冲击最大的,应当是《春琴抄》,也是由西河克己执导。原作是谷崎润一郎。马徐维邦的《夜半歌声》明显受其影响。故事说的是,一个叫春琴的少女,人如其名,琴艺非常高超。可惜失了明,她的仆人佐助非常爱她,同时爱上她的还有一个贵族。他强暴不成春琴,就用开水烫伤了春琴的脸。缠上绷带的春琴告诉佐助:全世界只有你,不能看到我的脸。佐助为了达成爱人的意愿,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两个相爱的人在黑暗里,仿佛看到了只属于他们的光明。
春琴说:谢谢,只有你看不到我的脸了。
佐助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跟你一样了。我们像从前一样可以过着安详平静的日子。那多好。你高兴么?
春琴说:我高兴,我太高兴了。
写了这么些,我最想说的是,清纯不是对欲望的拒绝,更多的还是对欲望的手足无措,并强作镇静的一种自我保护。
山口百惠就保护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