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过去的上海电影节上,我抽空先后观瞻了如下片单:《意外的真相》、《烈日灼心》、《模仿游戏》、《花与爱丽丝杀人事件》以及《不法之徒》。我没想到,最激动人心的观影体验发生在五部片里唯一的旧片上——在电影节期间不曾间断的雨水悱恻中,戈达尔镜头下的姑娘质朴的脸、黑白照片般美到极至的一帧帧画面、至今看来都毫不陈词滥调的男女关系,简直是诺亚方舟一样的存在。
但这并不是说,其他四部片让人失望——事实上,电影节期间的观影体验,实在比平日的院线排片幸福得多。伊朗电影《意外的真相》在一开头就击中了我,“我感觉有人在注视我,穿过我的头纱,扫过我的肩膀……但我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头巾下的女声独白,在摇过一众黑衣送葬者的慢镜头里,被衬托得深情而克制——这是配乐和异国文化结合的胜利。
斩获多项金爵的《烈日灼心》则是故事叙述的胜利,导演曹保平在本期茶叙专访中坦言,“我就是喜欢它的够复杂,‘杂糅’成为的非典型类型片,就是我的兴趣。”至于奥斯卡赢家《模仿游戏》,无时无刻不让人想起亦曾赢得大奖的《美丽心灵》,有历史背景、有离奇命运、有宛转爱意、有凡人悲伤、有普世警醒……这是好莱坞式标准化的胜利。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动画电影《花与爱丽丝杀人事件》,由原作《花与爱丽丝》导演岩井俊二亲自担纲编剧、配乐、导演等职务。初涉动画领域的他,以“逐格帖合重复动画动作”的手法耗费数年将此片熬制而成,结果是让曾拒绝动画化此电影的铃木敏夫都赞其“作品令自己找到了一种久违的观影感受”——事实也的确如此,尽管是动画,但那些少女脸上的光线、天空的变幻乃至一枚路灯的色泽,都细微到令人心颤。它甚至让我想到了今年那部时尚纪录片《Dior和我》里的一个镜头,当衣着如同医院白大褂的女面料师在大秀前最后一刻,将以艺术家SterlingRuby的画作为灵感的高难度印花终于做出入驻Dior工坊不过两月的Raf Simons想要的效果之时,他说:“我梦想般的孩子……我想要哭。这太美了。”
就像在上海同样有所斩获、此前先后入围金马和釜山的电影《少女哪吒》导演李霄峰所言,这位前影评人对自己处女作的总结是:导演从本质上是一个手工劳动者。无法否认,如今电影的门槛——无论对创作者、从业者还是观影者,都在前所未有地变自由——这不是完全的坏事,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电影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激动人心。
以戈达尔为首的新浪潮为什么激动人心?一句《不法之徒》中的台词或许可以隐喻地概括:她玻璃后面的表情表明,她一心想着大事,而不是男人。如今,我们能借营销知道和借技术实现的东西太多了——就像被热议的IP,就像本期封面、大数据惊人的小时代系列末部——那本身就是已得用户检验的需求化产品,内容已知,热卖也不稀奇。
一心想着观众,而不是电影。可惜,电影真正能撼动人心的,不是审美亦不是故事,而是那些外衣背后准确、独特、有启示的精神表达。这几乎是时尚与电影的本质差别——在中国电影迈入如同前十年时尚业黄金时代的此刻初始,我只希望在这样的开头后,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