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22日,德国最大的森林山脉黑森林深处的一栋别墅,正在举办乔迁酒会。
不久前,工人们刚刚把这栋价值七千万的别墅做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历时19个月的大规模整修,使得别墅看起来就像一件奢侈的艺术品。
铺满鹅卵石的林荫小道,造型各异的路引灯,透亮的玻璃窗与西伯利亚落叶松木搭配相得益彰,数百件当代艺术画作与精致的雕塑作品填充着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昔日位于黑森林的别墅
别墅主人贝特莱奇先生和海伦女士是一对夫妻,他们高举香槟欢迎朋友和邻里的到来,他们还准备了丰盛的美食和邀请著名的弗拉门戈乐队来招待宾客。
“他是谁?他看起来非常有钱。”贝特莱奇的邻居问道。
“他是一个艺术家。”贝特莱奇的法国朋友回答说。
2010年
贝特莱奇被德国法庭裁定伪造罪罪名成立,被判处6年有期徒刑,他的妻子海伦被判处4年有期徒刑,他们那位于黑森林深处的豪华别墅遭到拍卖,用来偿还世界各地买家的损失,而官方估计,这一损失已经达到3亿人民币。
直到彼时,人们才真正知道贝特莱奇的真实身份,并无不佩服地在这个身份前面加上了赞美的修饰语——世界上最有才华的骗子。
前不久
这位艺术圈的世纪大骗子、有史以来最猖狂的艺术造假大师,终于出狱了。整个艺术圈再次炸开锅了,他们都在问同一个问题:贝特莱奇还会重出江湖吗?
出狱后的贝特莱奇返回家乡,举办了他的第一次个人画展“Freiheit”,意为自由。这种自由不仅源于身体的解放,更因为贝特莱奇这位艺术奇才再也不用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他可以画一切他想画的。
贝特莱奇的新作品
但他似乎并不想忘却过去的传奇,从维也纳的阿尔贝蒂娜博物馆回来之后,他得意地告诉大众:“我看见自己一幅作品被挂在墙上,但我不告诉你们是哪一幅……”
阿尔贝蒂娜博物馆,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馆之一
贝特莱奇出生于盖伦基兴,位于德国北莱茵河西华里亚的一个小镇,父亲是小镇教堂的一位画师与修复师。贝特莱奇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打下手,偶尔也上阵画上几笔。
“14岁的时候,我拿着父亲的颜料画了我人生中第一副伪作——毕加索的《母与子》,但是我不喜欢原画阴沉的氛围,我抹去了覆盖在婴儿身上的斗篷,让母子间的关系显得更为亲密!”
左图为毕加索的《母与子》,右图为贝特莱奇的版本
后来,贝特莱奇上了艺术学校,但学校的课程完全无法满足这个不安分的天才,在那时,他还没看清自己今后到底想走一条怎样的路,“我想要的是享乐,旅行,接触女孩,过真正的生活!”
贝特莱奇辍学后,过起了嬉皮士的生活,蓄齐肩的长发和厚厚的胡须,终日游戏人生。他还去到巴塞罗那、伦敦、巴黎、以及阿姆斯特丹旅行,生活窘迫的时候,他就穿着印度长袍与游客合影,从而赚取一些生活费。
向往自由的嬉皮士
貌似伪造过那一幅《母与子》之后,贝特莱奇的生活轨迹就与艺术大师背道而驰了,直到遇见后来的妻子海伦,他才回归正途(或者步入深渊)。
婚后的贝特莱奇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过散漫自由的生活了,虽然他骄傲的脾性让他“讨厌”金钱,但他必须让妻子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
贝特莱奇与妻子海伦
于是,1981年贝特莱奇与另一个好友菲舍尔创立了一家艺术交易公司,Kürten & Fischer美术有限公司。迅速安稳下来的生活状态让贝特莱奇非常不适应。
“我不得不坐在办公室,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厌倦它!”贝特莱奇糟糕的心态让他疏忽了公司的发展,连年下降的收益使得他们面临巨大的资金难题,直到某一天,贝特莱奇确定公司再也无法经营下去。
靠什么维持生计?他想起了幼年时期做过的行当,“我不希望工作太辛苦,但我想成为富人。”
在与父亲生活的那段日子里,贝特莱奇花了很长时间来研究和分析世界著名画家的画作和他们各自的生活方式,这些人都成了他日后的伪造对象。贝特莱奇在关闭了公司之后,开始潜心“作画”,极高的天赋使得一切都变得格外的顺利。
贝特莱奇潜心“作画”
“当我的妻子把我的画拿到那些行家面前,而他们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兴奋得手舞足蹈。”
伪造的费尔南德·莱热的画作
就这样,贝特莱奇与妻子海伦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团队,他在家里伪造名画,而海伦则负责把作品卖给那些毫不知情的竞标者,这对夫妻为此编造了一个完美的说辞来愚弄艺术市场。
海伦每每面对购买者询问“名画”来源,就声称这些画是自己从祖父那里继承下来的,画作者几乎囊括了二十世纪所有的表现主义大师。
为了骗取买家的信任,海伦甚至还穿上复古的衣服,假装是她的祖母坐在这些“名画”前拍照,并把照片做旧处理。每当她拿出这张照片时,就没有人再怀疑这些“名画”都是她的传家宝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一个好演员,我只知道必须得有一个好的借口来将这些画卖到百万!”
这张照片也让贝特莱奇多了“诈骗大师”的头衔
“我伪造的大部分作品是在艺术史上从未见世和遗失的画作,我选用了一些对应创作年代的画框和画布,这些都可以在跳蚤市场上淘到,画框后的印章来源地必须符合艺术家的个人经历,我还会在自制的特殊烤箱里加速画面的老化形成合力的断裂层,并把搜集来的旧时石灰撇在画框与画布的缝隙里。”贝特莱奇逼真的作假方法,才是这些赝品被卖出天价的真正原因。
以乔治.布莱希特的风格作画
在1970年到2010年间,贝特莱奇画了300多幅伪画,有素描,也有油画,这让整个艺术圈蒙受了将近3亿人民币的损失,而贝特莱奇夫妇却从此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
周末开着自己的游艇,和家人出海度假
但生活的遭遇远比电影情节来得更加惊心动魄。
某一天,英国一位专业的绘画分析学家在做荷兰画家海因里希·坎本东克的作品成分分析的时候,发现了蹊跷。这幅画按历史记载,创作于1914年,但专家竟然在作品的颜料中发现了钛白。要知道,钛白颜料是在1916年才被发明问世的,这两年的误差,足以证明这是一幅伪作。
而这幅伪作正是出于贝特莱奇之手,经海伦出售。警方顺藤摸瓜,在贝特莱奇夫妇的别墅里抓住了他们。
含有钛白的Campendonk伪造作品
其实,贝特莱奇一直非常“敬业”,只因为某一次小小的偷懒,没有用平时的方式自制颜料,而是直接用了颜料管里的“钛白”,从而导致事迹败露。如果不是这个小失误,或许人们至今也不会知道他们在很多画廊、博物馆叹为观止的大师之作乃是真正的伪作。
贝特莱奇被捕后,整个艺术圈都颤抖了,连好莱坞都怒了,因为很多明星都是贝特莱奇的买家,比如一下子笑不出来的谐星史蒂夫·马丁。
史蒂夫·马丁,好莱坞“白头翁”,著名喜剧演员
专家们遭到了大众的质疑,一些鉴定机构因此关闭,太多诉讼案发生在那段时间。 但是对于贝特莱奇,艺术评论家们却像统一好口径一样,给出了高度评价,“他干得太出色了,他的完美胜过我们具备的知识,我们被他打倒了!”
甚至有一位准备收藏马克思·恩斯特的“The Forest”的买家,在得知这是贝特莱奇的伪作后,还是坚持买下了它,因为他觉得这幅画的水平实在太高了,甚至比马克思·恩斯特本人的其他作品更加出彩。
贝特莱奇的才华,使他在监狱中也受到了极高的礼遇。他不仅被允许每天外出画画(德国有“open prison”,但凡有雇主聘用,就可以在白天出狱工作,晚上下班回牢),还被同意外借拍摄了电影《苏富比伪画大师》,就连在监狱中都接到了源源不断的“生意”。
以贝特莱奇为故事展开的纪录片
狱友们都很崇拜这位艺术家,甚至跪求贝特莱奇帮他们纹身。只是贝特莱奇害怕一旦答应,“生意”就会接不完,反而影响他的其他工作,只好恐吓狱友“艺术商会想办法把你的皮剥下来”,这才让狱友们打消念头,改成央求他帮他们画人体素描。
狱友把握机会,让他替自己画起人体素描
在监狱的六年,贝特莱奇形成了自己的画风,他要向世人证明他是个有创作能力的艺术家,而不仅仅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模仿者。出狱后,贝特莱奇举办了自己的画展,展览中的每一幅画他都认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贝特莱奇与妻子在慕尼黑的艺术展
曾有人问贝特莱奇:“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他回答说,“是的,我错了。我不该错用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