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徐浩峰编剧(导演)的三部电影做一对比,《一代宗师》、《道士下山》和即将上映的《师父》,不难发现,这三者包括原著,一脉相承。只是,到了不同的导演手里,拍出了不同的模样。
看过《师父》,才算真正接近徐浩峰。
逝去的武林
武侠的世界快意恩仇,侠者仗剑走天涯,轻功上身,舞弄刀光剑影,这样的武侠,是为建构。江湖远离庙堂,独自成一个体系,“侠”则是作为正面的英雄人物出场,他们匡扶正义替天行道,某种程度上,在秩序混乱的年代,他们满足了人们对秩序和安定社会的想象,故在动荡的60年代,武侠类型在香港兴起与繁盛。
到了徐浩峰,武侠类型却骤然突变,无论是“侠”的形象,亦或是武林的世界,甚至打斗方式,都打上浓厚的徐浩峰烙印,此为解构。“侠”不再是正义的标杆,乱世之中只求自保;武林世界逐渐落寞,很多祖传的功夫都濒临绝迹;打斗方式更是真刀实干,冷兵器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一切往昔的江湖痕迹,都抹上了现实主义色彩。这里的江湖,通人性,有苟且,正义与罪恶并存,侠者,更像一个维持祖传秘方的匠人,保留功夫,却难捱暗算小人。
《一代宗师》“前传”
《师父》的故事结构颇为简单,它没有像《一代宗师》里,北上、南下穿越半个中国,而是把故事集中在天津。外来武师、咏春拳传人廖凡背井离乡,闯入天津欲开武馆,最终遭遇本地人暗算,险些丧命。
可以说,《师父》就是咏春拳武师“北漂”的失败小史。先有《师父》,再回头看《一代宗师》,也难怪叶问从未北上,或许正是险恶的天津武林容不得他。在乱世中国,武师门派之间各有地盘,互不干涉,这也是规矩。
老人死守着规矩。“新人要出头”成为徐浩峰电影中一个永恒的主题。这是个更新换代的时节,老武师们却总透露着英雄暮气,他们讲排场,讲规矩,讲面子,却不问武艺。年轻武师技艺精湛又潮气蓬勃,咏春拳的廖凡师父要开武馆传技艺,不想让咏春绝了学,但天津容不得外来人抢生意。
师父折腾了三年,终究没开成武馆。
拳、刀、枪
电影中频繁出现的兵器八斩刀,是咏春拳里的一种独有的刀法。同时也是民国时期对抗外辱的兵器之一,但这个兵器作为咏春绝密往往极少流传。对比同类型咏春题材,导演徐浩峰另辟蹊径将咏春与冷兵器相结合,呈现了别样的武林世界。这一选择不仅是因为感念八斩刀透露出民国群众的抗争意识,也是因为正统的东方武术永远是械斗大于拳斗,兵器是武人身份和尊严的象征。
在影片中三种技能像是三个隐喻,拳代表了逝去的武林,刀则是当下的防身必备,枪却是现代社会的暴力兵器之首。
练刀不练拳,基本功不扎实,这也是老派武师对后辈的忠告。金士杰、廖凡、耿良辰,构成老中青三代武师奇观。金士杰难撼动天津武林格局,选择退隐江湖,廖凡为传功夫遭遇暗算险些丧命,廖凡的徒弟耿良辰,这个肯练拳的武术天才,最终却死于刀下。
徐浩峰的民国
大导演都有一个民国梦,许鞍华的《倾城之恋》、《黄金时代》重新解读了女性视角下的民国,李安的《色戒》还原了孤岛上海的凋零景象,王家卫用《一代宗师》贯穿了半个世纪的民国。
徐浩峰的武侠背景都是民国,《师父》一片中民国的痕迹来自印刷文化。街巷的电影海报、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最有名的俄罗斯餐厅、天津的军阀和市民,甚至,在片中还搬演了中国电影史上失传已久的——《火烧红莲寺》。都一一还原了真实的场景,让人不得不佩服导演的用心。让我们可以离民国近一些。
他说,“我是用知识来拍电影。”
“当时的职业武师都生活在顶级大城市里,当时都是武师们帮军政府训练高级军官。像29军大刀队、冯国璋的队伍,都是请武术名师当刺刀教练。在日常生活中,武师们起到了保持街面上秩序的作用,因为历代光靠警察是不够的。还有就是给其他行业做仲裁人。比如比较大的商家出现纠纷,就会请一个德高望重的武术家做仲裁。武师这个群体更多的成为一种仲裁机构,它解决民间纠纷的作用一直持续到我小时候,80年代,北京胡同里两家有纠纷还会找练过武术的人,虽然他已经很老,也不能打了,但还有这种传统。当时,也出现了“武人文相”的现象。虽然武师不太识字,但是一看就是经历了礼节口才的训练,着装仪表堂堂。
当时袁世凯的北洋政府和南京国民政府有一个连贯的政策,就是高抬武术人的身份,把他们贵族化,他们是当时社会生活里的明星。不管有没有钱,身份都是很高贵的。职业武师当时绝对算得上是高收入群体,当时北京大学校长的工资是 600大洋,但是顶级的武师,像孙禄堂基本是600大洋甚至更高,而当时进一个一般的大学当讲师,你的月薪才是几十块大洋。”
所以,有了独特的徐氏民国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