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党》是丹尼尔·克莱格的第四部007。自他加盟以来,007的变化不仅是主角气质与过去五位邦德大相径庭,整个系列的风格也一直在求新求变。无谓的床戏少了,对邦德及其身边角色的刻划多了;单集的模板感降低了,而作为系列的前后连贯整一则在对旧作的怀旧、致敬中不断得到强化。
某种意义上,这部《幽灵党》的野心是最大的:他正式将克莱格的四部007从之前的系列二十部中完全划出,并试图通过框架布局与人物关系上的变化,让007由每部独立的故事,成为《魔戒》《哈利·波特》那样前后连贯的系列。
在大的布局之外,它又试图拉回之前三部越来越文艺化的倾向,想让风格回归罗杰·摩尔时代杀杀人泡泡妞的简单粗暴。谁都看得出,这两大目标其实是矛盾的,于是影片在两种风格相互纠缠之后自暴自弃,就造成了灾难般的后果。
上一部《天幕危机》虽然情节上也不甚连贯,但萨姆·门德斯为人物注入的人性化力量,以及罗杰·迪金斯镜头下极度风格化的画面呈现,让影片真的有了几分「人文邦德」的气质。所以,《天幕危机》票房丰收的同时,也获得了极佳的口碑。
从开场颇具匠心的长镜头设计看,《幽灵党》似乎仍想延续这种路线。虽然这种作者气质不为部分邦德死忠接受,但多少会教人觉得耳目一新。如果《幽灵党》能把这种气质继续发扬,不失为一种扬长避短的讨巧选择——作为舞台剧出身的文艺大导,萨姆·门德斯其实对类型片的把控并不十分熟谙。
然而,自从莫妮卡·贝鲁奇出场,事情仿佛在起变化。在两场邦德与她的对手戏中,整个情节完全从前文中跳脱出来,两个角色蹦着文绉绉的台词迅速相识相入,片中饰演新寡孀妇的贝鲁奇在几乎没有任何前情铺垫的状况下,一脸受虐快感地投进邦德怀抱。
如果按照一般情节剧,这一段戏是完全不通的,但好在场景设计还有几分地中海情调,当成文艺导演的故弄玄虚,稍靠脑补还是可以作为AV前戏看下去。
到了幽灵党在嘉兴南湖,呸,是罗马,召开的大会,这种丝毫不理会情节连贯性拗造型的风格达到巅峰。会议现场宛如《大开眼界》里的群交围观,只是被围观的不是青春勃发的肉体,而是一群身着丧服的幽灵党代表。
现场照明极尽舞台风,始终置于阴影中的反派大Boss气场十足,哥特灯光下更添神秘感。可是这黑社会果然不讲规矩啊,一位小哥只是提出个申请,就被毫无缘由地当场爆头。
杀戮的前因后果全无交代,戏就已经推到邦德暴露。可怜我等到片尾字幕结束,还是不知那位小哥因何而终,也许只是这场戏需要死个人提提气氛?真是比曹操的粮官还冤。
前面这种种跳戏,还能用风格化的镜头语言来搪塞,毕竟造型拗得好看,群众们也不会有太多意见。不过,游戏结束,从真正的邦女郎——蕾雅·赛杜饰演的玛德琳出场起,影片造型也不拗了,技巧也不耍了,专心磨洋工等待打卡下班。
一场真正的灾难开始了。
先说这情感戏。克莱格系列对邦德和邦女郎之间的感情一改之前随到随睡的花花公子路线,尽量细腻雕琢角色情感,甚至让花心著称的邦德一度给人好男人的错觉。可是这部里他与玛德琳的情感则更像一位伟哥依赖症患者与失心疯少女之间的病友恋。
上一场雪山戏还因平静生活被破坏而对邦德大发雷霆的玛德琳,在几无任何铺垫的情况下,下一场摩洛哥戏就仿佛花痴发作一般主动对邦德调情。或许英伦特工为完成任务终日浸泡春药中,雪山温度太低,只有到了温暖的摩洛哥才能挥发气味出疗效吧。接下来,女主就一直在花痴与面瘫中来回切换,赛杜不是没有演技,可让她演这样一个逻辑丝毫不通的角色,我都替她尴尬。
比如上场戏女主刚得知自己父亲为邦德所害而痛苦,下场戏却又冲上前对邦德主动表白。联想到之前贝鲁奇所演角色的丈夫也是死于邦德之手,难道本片编剧的逻辑是只有杀死与女方关系亲密的男性,女方才会对你倾心吗?这是何种动物群落的恋爱观?太可怕了。
比赛杜更尴尬的是克里斯托弗·瓦尔兹。他饰演的大Boss作为幽灵党魁,或许是想被赋予一些夸张戏谑的狂人气质,以至于从头到尾都像是在表演脱口秀。
可他计谋之低能,让人感觉看了一场瓦尔兹的伍迪·艾伦模仿秀(伍迪·艾伦还真在1967年的《皇家赌场》中演过大反派,可那是一部恶搞片啊……)。片中的固定模型是瓦尔兹手舞足蹈地展示了一把自己的阴谋或者强大实力,接着以笑代泪地控诉邦德的不仁不义,然后仿佛例行公事一般被邦德用小指头击倒。好端端一个瓦尔兹,楞是被设置成了丑角。
当然,最严重的问题还是出在邦德上。罗杰·摩尔时代的邦德片虽然模板简单,但在闯关设计上无不极尽奇技淫巧之能,或设计高科技元素,或提升谜题难度。可这一部中的邦德几乎每次遇敌都全无挑战可言——这并不是主角光环笼罩,而是根本就没把设计做足。以大高潮为例,邦德必须在3分钟内从一座废墟中救出女主。
按说这个谜题的难度是有了,可是你知他是如何破解的吗?他听见女主呼救,砸开门,救走人,然后,用手枪打下反派逃脱的飞机!我只能说,哪怕是国产电视剧里,编剧要敢这么顺拐糊弄事,基本别想从制片人手里拿到工资。
这部戏的剧本已经突破了一切最基本的编剧法则:该铺陈的不铺陈,以观众的脑补为桥跳戏;该设置冲突的,还没化解,就已翻篇;冲突到了一定程度,毫无转折,直接高潮。而这一切又是建立在超高预算做出的超low视觉效果之下,各种漏洞如同飞翔的跑锋,不断冲过我的底线达阵得分,影片还没结束就已超级碗在握了。
对于类型大片,你可以平庸,你可以为了娱乐不顾合理性,你可以没有风格,这些都好商量,但你要对得起四个字:工业标准。
萨姆·门德斯不说了,《幽灵党》的编剧头一个就是多次奥斯卡提名的约翰·罗根。这么强的一个阵容,却拍出了一个连及格水平都达不到的绝对烂作,就算我想洗地,你也得有地可洗啊!这不是用能力可以解释的,绝对是工作态度的问题。我不知道这个剧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拍成这样是在砸007这块招牌。
说真的,与其看这部《幽灵党》,还不如打开电视瞅两眼抗日神剧,起码后者大多懂得情节紧凑、故事连贯,就算引爆雷点,也常有自行车神功、手撕鬼子这种不失创意更富有娱乐性的创举,就连打飞机,人家也知道要用手榴弹啊!